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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thcome】宵闇異聞(伍)

『好恨啊……好恨啊……



『唔……

摯愛的孩子在自己眼前被厲鬼纏上,勒住,而他卻只能當個旁觀者,看著孩子臉色發白,掙扎的幅度漸小。

並非他只願意旁觀,而是別無選擇。

他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夢,卻無法掙脫無形的枷鎖,彷彿夢的主人並不是他,而是那厲鬼。

妖力無法斬斷鎖鍊,意念也無法控制夢的進行。

女鬼的雙手緊緊鎖住孩子的頸子,無論對方怎麼掙扎都不願放開。

孩子的手無力地垂下,身軀中最後的一絲生命消失殆盡。

『咯咯咯咯咯……』可怖的笑聲從女人喉嚨深處發出,她趴伏在孩子的身上,低頭便要將他啃食。

看著金色的髮絲被滿滿的黑色掩蓋,樂正響的理智瞬間被怒意衝垮。



驚醒他的,是物品碎裂的聲音。

他轉頭望去,看見了幾個紅色的碎片散落在枕邊。

那是上次雅彥拿來的墜飾,因為感覺到了其中的惡意,因此留在身邊,並未還給孩子。

沒想到卻有著這樣的力量。不過現在也稱不上是墜飾了吧。

樂正響張手,催動妖力片刻後,那僅剩的碎片也消散於空氣中。

幸好東西並未留在雅彥身邊。

但樂正響一時卻睡不著了。

那該是何等的怨念,何等的執著,才會造成身形與意志扭曲至此。

妖怪的夢境,或者說具有一定妖力之人的夢境,多少是具有預知的能力的。

若說剛剛的畫面代表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難以言喻的焦慮感在心中蔓延。

他已許久不曾出山,但或許是該考慮動身了。



經過那件事之後,雅彥之後的幾天十指上都纏著繃帶,其他人問起了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說是夜間遊蕩時不慎惹怒了那方的地頭蛇,因此激戰了一番。

至於他們是否相信,雅彥不知道,也無從問起。

趁著白晝陽光燦爛之時,他到帝都中散了會步,順便看看有沒有店在徵人。找工作不是那麼要緊,尤其他現在的狀況也不可能馬上上工。

懷抱著悠然自得的心情,他來到了帝都的邊陲地帶。

這兒不如帝都核心繁榮,處處可見在西化的同時被遺留下的東西或人。

牌坊半垂的町屋。

眼神空洞的中年人。

柏油所鋪成的道路,不知不覺成了腳下的泥土。

感嘆的同時,一股微小的異樣感在心底滋生。

他看著眼前的兩排建築,儘管破敗,卻依然整齊畫一地排列於街道的兩邊。

──似乎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這突然的想法嚇到了雅彥,雖不明白為什麼,手心卻出了一把汗──冷的。

他加快腳步往前走,然而那異樣感卻並未消失,反隨著他所見之物而增加。

繁華不再的街景,透露著即將死透的譎寧。

他的心跳去在加速,明明走得也不是那麼快卻喘得猶如跑完了千里之行。

好難受……

他不得不停下來,弓著腰拼命呼吸。

『嗚嗚嗚……我好恨啊……

雅彥打了個激靈,突然的冷意由腳底直竄心頭,那聲音彷彿穿透耳膜,直達他心尖。

『好恨啊……好恨啊……為什麼要離開我……

淒厲的女聲載腦海中迴盪,加之難以呼吸的痛苦,雅彥的視線漸漸模糊。

「唔……」雙腳不受控制地跪下,以單手撐地才勉強沒有趴伏在地。

這樣……沒有辦法……

耳環拿下的瞬間呼吸不再那麼難受,女人的呼喊也不再那麼刺耳。

果然是妖怪所為。

調勻了呼吸,雅彥繼續往前走,手握上了腰間自來到帝都以來還未有機會出鞘的刀柄上。

若有必要,直接斬除。

雖然並非厄除的身份,卻也不希望有這般惡意的妖魔在帝都中逡巡作亂。

一步步地靠近,腦海中的聲音也更加清晰。

『為什麼要背叛我啊……我真的好恨啊……好恨啊……

『嗚嗚嗚嗚……好恨啊……

他強忍住顫抖,拐過了下一個彎。

──率先入眼的,是對方鮮紅的外袍。

樸白的外衣被鮮血染紅,散發著腐臭、潰爛的刺鼻惡臭。

長長的黑髮過去或許曾經美麗,此刻卻不見一絲生氣,一絲絲垂在身後猶如黑色的蛛網糾纏。

恐怖的聲音確實傳自此女的口中。

但雅彥突然強烈地不希望她轉身。

而彷彿是感應到他這願望似的,本正對著某町屋散發怨氣的厲鬼悄然轉身。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會那麼難受。

──而在進入此地之後,那異樣感從何而生。

『嗚嗚嗚……』女人依舊在哭,潰爛的臉面早已讓人看不清原本的姿色。

但雅彥卻知道,女人在看著他。

冰冷發黑的指尖爬上身軀,銳利的指甲劃過臉頰,一絲鮮紅緩緩流下。

明明對方沒有實體,雅彥卻無法移動半分。

『你……』女人發出了與先前不同的聲音,語調中竟是帶著不可置信。

──驀地,女人的動作嘎然止住。

她低頭,看到了透胸而出的利刃。

「再見。」雅彥輕聲說道,顫抖著聲音看著眼前的女人漸漸化為銀白光點消失。

鋒利的刀刃上未沾一絲鮮血,冰冷的觸感仍留於頰邊。

他卻有像是被灑了滿身鮮血的錯覺。

「母親大人。」



踩上柏油所鋪的平整路面,讓雅彥心中多了一分踏實,少了一分虛空。

也許是出於一份莫名的責任感,他進到了女人本守候的町屋內。

就和外表一樣,空無一物,值錢的東西早已搬離一空,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陳屍於玄關的男人。

看上去沒有多大歲數,讓雅彥排除了最讓他害怕的可能。

當他翻過男子的身體時,發現男人臉色發黑、口吐白沫,氣絕應不多時,或許是自己進入該地不久時發生的。

依女人的狀態,和男子的模樣來說,雅彥徹底排除了世上還有自己血親的可能。

那是最後一人吧。

關於他們母子的傳言,當時身為孩子的他也是聽過的。

那些人把他們說得多難聽,多麼不堪又污穢,他是全部都明白的。

他伸手去摸剛剛被抓傷的地方,傷口已經結痂,不出幾日應能完全癒合。

雅彥微微地笑了,身影逐漸消失在人海中。

『比起當時,完全不痛不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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