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總結此處之聲,那必然是慘叫不絕於耳。
若然形容此處之景,那麼世人所賦予的名字,便足矣。
至於氣味……雅彥並不想多去思考,那複雜而讓人作嘔的複雜味道中包含著什麼成分。
「如何,客倌?這地方挺別緻的吧!」坐在前頭拉牛──雅彥其實沒有看見牛,不過也只能這麼假定了──的牛夫這麼對車中的雅彥說道。
「嗯……是挺別緻的。」不過用別緻來形容似乎過份正面了。他心忖。
幾日前曾聽隱村的一斥染先生說過,在帝都名為神田橋的地方,黃昏即將入夜時,橋上突起大霧,一輛不受牛隻牽引的牛車會悄然出現,靜悄悄地駛過,接著消失在朦朧大霧中。
沒有人知道那車從哪來,又欲往哪去,更不知道為何會起大霧,那車沒有動物拉著又怎麼移動。
「那最可能就是朧車吧。」一斥染先生這樣作結。
雅彥自然沒有看過朧車,不過他相當好奇就是了。稍微向當地人打聽後便在日落時分在那處等候,那是座歷史悠久的舊橋,將河岸兩頭連結在一塊的基底如今斑駁生苔,木造的護欄上有種種補強痕跡。
霧氣緩緩凝聚,在一般人眼中或許只是普通水氣凝結的現象,不過看在妖異眼中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在霧中,透出了怪奇的力量,那不似是妖力,更為強悍,是了──猶如連結天地之力般,更早於妖怪便存在的,不可撼動之力。
木造牛車緩緩駛近,雅彥就站在一旁,沒有閃避,未感覺到威脅,因此沒有退後。
牛車上有個戴著斗笠的男子──應該是男性?不過他垂著頭,像是睡著了,不過睡著了應該不能拉牛車吧?
意外的是,那車就這麼停在他面前,接著雅彥判斷不出醒睡的男子突然抬頭,與雅彥四目相對──那人長得挺一般,沒有他以為可能會看到的鬼怪臉孔,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
「這位客倌,有沒有興趣遊覽地獄風情啊?」
或許是出於好奇,或什麼他沒能釐清的情緒,雅彥答應了這聽來不祥的旅遊行程,坐上車的同時想到:自己回去倒是可以告訴一斥染先生,這並不是朧車──至少和對方形容給自己聽的,長得一點兒也不像。
大致聽完看過對方介紹的八熱地獄及八寒地獄,雅彥只是一個勁地點頭,老實說要一個晚上消化這麼多資訊還真不容易;這又使得他想起一斥染先生,對方做為情報屋,肯定知道更多更多事情吧?雅彥不由得佩服起對方的好記性。
「不過,妖怪的話死掉就不會到這兒了。」那牛夫突然這麼道,然而在雅彥追問之後給出的答案卻十分巧妙:
「不知道呢。有人說,妖魔鬼怪壽命走至盡頭後,會化為一縷煙,永永遠遠地消失在這世上。不過,也有人說我們走的路和凡人不同,就連十殿中的王們也不清楚是哪裡呢。」牛夫聳肩,一時兩人無話。
牛車又循著原路往回走,雅彥知道這表示旅程已到盡頭。此刻,牛夫又再次打響話題。
「不過,妖啊,鬼啊,你和我,本就是生於無物,又或是從生人轉為妖異,真正打一開始便存在的,那是神吶。」
雅彥靜靜地聽著,對方的話中沈澱著數不清的年歲細沙,聲音中帶著緬懷,包容著感傷,語調猶若嘆息,卻不存在顧影自憐的哀怨。
那是看透許多事物才擁有的平靜沉穩。
不知不覺已回到了出發的神田橋,雅彥下車後又向對方道別,看著對方靜如無波的夜藍眸子,他想起一件事──剛剛這人的眼睛,是黃昏色的吧?
「先生,可以冒昧地問個問題嗎?」
雅彥有些害羞的語調讓對方笑瞇了眼睛:「我可保留著不作答的權利噢。」
「當然。」雅彥思索片刻後才道:「先生可是天上神仙嗎?」
儘管對方帶他去的並非天國,但男人身上卻有種違和感,與那個地方格格不入。
男子笑了笑,正身回到車上。雅彥驚詫地眨了眨眼,因為──
「誰知道呢?而誰又知道,我是不是『先生』?」留下翩然一笑,女子駕著牛車回到大霧中,身影消逝之際濃霧也慢慢散去。
雅彥愣愣地看著霧氣化為無物,最後離開時卻是想著:這事說了,一斥染先生會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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