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醫生，醫院不可以抽菸喔。」
「我只是手上需要拿東西。」因為在醫院上班，黎安辰其實已經許久不曾抽菸，上班時不能抽，下班後只想洗澡睡覺。
大概表示菸癮不夠重吧。
護理師坐到她旁邊。過敏門診某方面算是比較人道的，一般不會有急診病患，中午時間也可以休息。五樓不算太高，但坐在小陽台也不大會被路上行走的人看到，也就不會產生像剛剛那樣的誤會。
醫院位於還算市區的地方，市民來看診相當方便，醫護人員如果需要出去買點東西吃或是通勤也都很便利。附近沒什麼風景大概是最大的缺點，不過當所有人多數時間都在室內、下班後又急於離開，這種事又顯得無足輕重。
「黎醫生。」護理師開口：「你還需要服務多久?」
黎安辰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先是收起菸，接著起身。
「理論上再五年。」
護理師聞言皺起眉，並未漏聽對方的話。「理論上?」
「理論上。」黎安辰未多做解釋，微微一笑走回室內。
世間流傳著一種錯誤觀念：轉化完成的人使用能力時，並不會影響到自己。
事實上，這是轉化完成的人需要到特殊的學院學習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不好好加以教導，在傷到別人之前就會先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
尤其那些操縱火、電、水、冰一類的。
多數家長一發現自己的孩子有過敏症狀時就會將來子送來做鑑定，確診後便是好幾年的隔離教育，而由於這是由政府出錢的，畢業後依照受到教育的時間長短、專業性以及各自能力的特殊性，到政府分發的單位償還公費。
黎安辰便是這樣來到醫院的，一服務就是好幾年。
一般來說，她的工作就是做過敏的檢測、協助轉化的過程、並幫助轉化完的人做調適。儘管正式的工作項目只有少少幾點，但顧著顧著，黎安辰比之剛開始要更會安撫人，更懂得察言觀色，獲得了許多其他的技能，那時她想著，等將來公費還完，這些技能也都能派上用場吧。
誰能預料到會發生那樣的事?
急診一般有專門的科負責，即便是急性過敏發作，黎安辰最多就是提供諮詢，實際操作都是由其他更專門的急診醫師負責。
然而那天進來的病人狀況，用不樂觀形容完全是過於低估嚴重性。
「借過、借過!」
由救護車送至醫院的男孩裝上了氧氣面罩，全身發紅面色轉紫，整個人不斷顫抖冒冷汗。
──會撐不下去。
這是黎安辰看到他的第一個想法。
「病史有嗎?」
「沒有!」
「家人有說過敏原是什麼嗎?」
「他們也不清楚!」
「脈搏一百三!」
「先打抗組織胺!」
過敏原不明的狀況並不是第一次，但送來的病患過敏反應這麼嚴重的還是頭一個，黎安辰抓了隨車護理人員問，對方給出的卻也是不清楚是吃了什麼還是碰了什麼變成這樣，病人的家屬也毫無幫助，他的母親跟在後頭嚎啕大哭直說不知道，只能由其他人員抓著到一旁試著再問出什麼。
會來不及。
黎安辰從急診醫師眼中讀出這樣的訊息。
對上眼同時，對方眼中閃過一絲靈光。
「黎醫生，這樣的狀況能不能轉化?」
眾人的注意突然都轉移到自己身上，黎安辰沒碰過這種狀況，愣住的同時卻被同樣聽聞的病人母親一把抓住，哭啼著哀求:「醫生拜託了!如果有什麼辦法都可以，拜託救救──嗚嗚──」
身上的醫師袍被抓得皺起，黎安辰退後了幾步，腦子混亂得突然無法思考。轉化能在過敏發過的時候進行嗎?會有用嗎?
然而眼前的情況根本不容她多想，急診醫師也看出了她的慌亂，當下一揮手，眾人立刻動手將病患移動到轉化室，一邊跟那頭的人聯絡準備器具。
「拜託了拜託了、嗚嗚嗚嗚──」哭天搶地的女人已被拉走，不間斷的祈求卻在走廊間、腦海中迴盪。
「黎醫生!」
他人的呼喚強制將黎安辰拉往相反方向，快步朝剛剛病患消失的轉化室去。
下午一眨眼又過去了，成功將預約掛號的「訪客」都消化掉了。
並不是每個生病或過敏的人都會來看醫生；也不是每個看醫生的人都是病人。
黎安辰告別護理師，禮貌地揮手送別後，整個人癱到椅子上，只想閉上眼不再睜開。
可惜她從來沒有勇氣實現。
……理論上再五年啊。
思緒再次飄向中午短暫的對話，想想又差不多到了那一天。
估計明天，又會再次，跟以往的三年一樣。
「氧氣罩!」
「靜脈注射!」
「黎醫生呢?」
黎安辰擠到了病床邊，抬眼快速地看過目前裝在病人身上的儀器和身上的束縛。
「可以了，其他人先退開!」不確定會發生什麼事，黎安辰只能先讓其他醫護人員退到外頭，只留下一名護理師和當班急診醫師。
黎安辰不是這方面的專科，但即便是她也知道病人的狀況已急轉直下，若接下來幾分鐘救不回來便沒有希望了。
「轉化開始!」
他們三人也退到外頭，轉化室內瞬間亮起藍色的螢光。急診醫師明顯地感到不安，這畢竟與他一般的作業流程不同，本應待在病人身旁現在卻只能乾等在外頭等待結果。
沒過多久，病人的掙動變得愈來愈微弱，最後靜得像是沒了呼吸。黎安辰在外頭憋著氣觀望，其他人也看著，絕望的氣氛隨著不知是誰的嘆息迅速蔓延。
果然還是太遲了嗎?
腦中才浮現這個想法，病房內便產生了變化。
「啊──」
一聲驚呼是火浪席捲前黎安辰最後聽到的聲音。
「是黎安辰醫生嗎?」
沒敲門便闖入辦公室的是黎安辰沒見過的陌生男人，穿著一身看起來就不是好貨的黑色西裝和墨鏡──一般誰會在室內還戴墨鏡?而且走進別人辦公室不敲門，還明知故問……黎安辰瞬間便警戒了起來。
「我們是國安局。」對方開門見山地說。「關於上午發生的事件我們想詢問你幾件事。」
在他身後還有另一個相似打扮的人，辦公室的門在他們身後被關上。
對方逕自入座後繼續道:「除了你之外，在場還有哪些人?」
彷彿完全不在意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態度讓黎安辰一時愣住，思考片刻便給出了記憶中的名字。
「目前他們都還沒離開醫院，院長也請你們靜待指示?」
「對。」
「當下完全是由你處理的，沒錯吧?」
「……是。」
站在後頭的黑衣男子點頭，坐在黎安辰眼前的則露出微笑，那模樣卻反而讓黎安辰更加不安。
「我想你也知道，在過敏轉化方面的專家並不多，黎醫生你已經服務兩年了，算是在這方面相當資深了。我們希望你能繼續在這裡服務，待遇方面絕對不會虧待你。」
「什麼意思?」前言不對後語的語句令人摸不著頭緒，男子接著說出的話卻讓黎安辰如墜冰窖：
「畢竟黎醫生殺了人這種事傳出去，也不太好吧?」
及時將其他人往後推，黎安辰用自己的火焰免強抵擋了碎裂玻璃的烈焰，然而這種用同性質的東西去抵擋同性質的效果並不彰，後頭已經聽到了有人尖叫的聲音。
「快離開!」火焰暫時消退，黎安辰也來不及細想原因，只能叫其他人趕緊先撤，自己咬著牙過去看看情況。要說在學院的生活讓她有做這種事的心理準備根本是不可能的，但眼前只有自己才能做什麼，黎安辰也想不了那麼多了。
門把在剛剛的高溫炸裂下融化變形，黎安辰使力一踹，門便往內開，然而卻也讓她的腳隱隱發麻。
剛剛她也沒時間去注意病人的名字，現在也只能喊「有人嗎!」，等看看是否有人回答。
等了幾秒，火堆中才傳出小聲的呻吟。
「我過去了!」所幸轉化室中本就沒多少東西，原先圍繞在病人身旁的儀器也在剛剛的爆焰中被推到牆邊，變成形狀難以辨認的廢棄物。
等走到原先病床在的地方時，黎安辰瞬間心臟緊縮，快不能呼吸的感受比剛剛更加鮮明。
那還能說是個人嗎?從斷斷續續的呻吟來說，或許能算，但黎安辰實在不忍看對方那模樣──此時學院老師的話語再次響徹心頭:若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那所謂的超能力也只是另一種傷害人的武器。
嘔吐感湧上喉頭，黎安辰強忍著衝動，腦袋一團紊亂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
小小的聲音從那人口中傳出，模糊的語句黎安辰沒能聽清。
「你說什麼?」
「殺了……我……殺……我……」
『過敏轉化FAQ』
Q:如果病人過敏發作，是否能進行轉化呢?
A:不能。如果過敏發作時進行轉化，會直接觸發當事人的能力，而隨著發作的嚴重程度不同，造成的後續傷害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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