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交往、做愛，好像理所當然般的戀愛行進路線，系氏卻是在類崎不小心說漏自己和半蝶交往的情況時才想起來：對喔，一般都會做愛的是吧。
「我說你也太後知後覺了。」類崎調侃道。他本想再追加點什麼，但想想九號那傢伙感覺隨時都可能蹦出來，類崎抖了抖肩，作罷。
不過系氏在片刻間已經想到了原因，瞥了下嘴回他：「我們哪有你這麼閒，我們可是每天忙得要命，根本沒時間想東想西。」今天還是難得他們沒有任務在身，系氏才能出來跟類崎喇賽。
這句話倒是不錯，深知戀愛對象是毛蟲讓自己多少有些吃香的類崎也不能多說什麼，兩人話題一下便由此帶開，開始講些沒營養的五四三。
回到薔薇真庭後，系氏卻忍不住想著這個話題。
成為帽匠後相當忙碌，賺錢與生存成為人生的首要目標群是事實，妹妹花鳥的健康狀態是時時刻刻壓在心頭上的重擔。不過回想起來，即便在那之前年紀尚輕，系氏也沒有什麼對人產生性衝動的記憶，晨勃是偶爾會有，但就連那他常常也是放到自己消褪，沒有過需要迫切處理的情緒。
這樣想想……他是不是很奇怪啊？
而沿著這樣的思緒往下想，系氏又猛然想到：那九號呢？九號又是怎麼樣？
性愛這檔事他不記得九號有提過，平常相處間系氏也不曾感受到對方有任何想做的暗示；但這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本身的問題，導致沒有發覺另一半的念想。
系氏愈想愈糾結，以至於當九號從房間裡出來時他仍然坐在沙發上煩惱，昏暗天色讓室內必須點燈，瞬間的亮度變化才把系氏的魂拉了回來。
然而看到九號後，系氏又煩惱了起來。要直接問他嗎？不，但那樣問不是感覺很像系氏自己很想做似的？但他其實沒有想做，只是想知道九號的想法。
走廊那端的九號則看著系氏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從發愣到糾結到懊惱再回到發愣，卻硬是一句話也沒吐出來，反常得不能再反常。
平常這時間兩人都在家的話系氏肯定會親自下廚煮飯，但九號沒有提這個，只是走到系氏面前，低頭俯視他。
「在想什麼？」
「你會想做愛嗎？」
被九號一問，問句就像膝反射脫口而出，系氏再要摀住嘴巴也來不及了。九號神情不變，維持著一貫的冷臉反問：「你想嗎？」
系氏的直覺反應是不想，但想到萬一九號想做他這不是很掃興嗎？但是沒等到系氏回答，九號已逕自往下說了：「如果不想可以老實說。」
「真的嗎？」九號毫不猶豫地點頭。系氏遲疑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想。」
看九號似乎問完就要走了，系氏忍不住拉他的袖子，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點急切：「就這樣？那你不想嗎？」
「你不想我就不想。」九號的回答跟沒有回答一樣，卻讓系氏愣了下，手鬆開了衣袖，讓九號成功走到廚房那頭打開了冷凍庫。
等等，九號，冷凍庫？
系氏幾個箭步衝過去把冷凍庫門關上，惡狠狠地盯著毫無悔改之意的男人。
「不准吃微波食品！」
也不知道九號是不是故意的，總之那之後好幾天系氏把這事徹底忘了，直到過些時日遇到天生目才再次想起。
一陣子沒見，天生目依然是那樣英俊中自帶柔氣，修長的身影讓合身的裝扮襯得更加好看，儘管已經有了對象，看到外表是自己菜的天生目，系氏還是有些怦然心動，不過他已經能分辨出這和他看到九號時的感覺是不同的。
然而相同的是，天生目再怎麼好看，也無法激起系氏任何一點點的性慾。仔細一想，即便過去沒有九號的存在，系氏也只是欣賞天生目的外表和個性，從來沒有往所謂「深夜」的方向思考，但以常人來說，這樣似乎是有點奇怪的吧？
「系氏前輩，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系氏心一跳，摸了摸臉反省著果然自己什麼也藏不住，但還是不想把這麼私人的事情直接這樣說出來。
「天生目，我可以問你……比較奇怪的問題嗎？」
天生目搧了搧眼睫，表情間看得出一絲詫異。「什麼樣的問題呢？」
「啊，就是……這個我還真不知道要找誰問。」系氏把頭髮撓出了波浪，本就蓬亂的紅色短髮被他弄得更像鳥窩了。「你覺得沒有性慾是正常的嗎？」
顯然是被他的問題給難到了，天生目過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反問：「請問，這是關於九號前輩嗎？」
把頭埋在雙掌間的系氏快速地搖了搖頭，要說是，也算是，但不是九號而是自己，這樣說會不會太白話了？
「這個……我對這方面沒有什麼經驗，可能幫不上什麼忙。」天生目有些為難地繼續，但在系氏接話前緩緩地說著：「不過就我所知，除了生理上的障礙外，也有另一種可能是天生不會對人有性慾。」
聞言系氏立刻把頭抬了起來，雙眼不由得瞠大看向略沉浸於思緒中的天生目。
「真的嗎？」
天生目朝他露出微小的笑容，「我是建議前輩可以先去看醫生，先排除那些可能性，然後再去找相關的資源。」
「啊，說的也是……謝謝你，天生目！」系氏如獲大赦，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了天生目，後者則在微愣之後伸出雙手回擁住他，面上漾起溫柔的笑容。
「能幫上前輩就太好了。」
然而系氏回到薔薇真庭後，卻產生了另一個煩惱。
「可是我的愛麗絲身分……」
雖然現在控制住了，理論上成年後應該完全不影響，不過自己的存在好歹也算是某種高機密，隨隨便便就晃進醫院裡，要是被發現可能就完蛋了。
「啊──怎麼辦啊！」
說半天，其實都是類崎害的。如果不是他那樣說，系氏根本也不會有這些煩惱。系氏埋怨地想道，思緒飄到總跟在類崎身旁的半蝶；對喔，毛蟲的話，肯定有他所有的個人資料，包括那些他想的到想不到的。但一想到如果要去跟毛蟲要資料，勢必會被要求給出合理的原因，系氏就一點動力也沒有。
何況這種事，毛蟲也會知道嗎？
繞了一圈還是沒有結果，最後系氏依然只能找人類最好的幫手──估狗大神。
由於不確定到底是生理的問題還是心理的問題(或者還有其他可能)，系氏拉出搜尋頁面後便直接把自己的問題打進電腦裡。
『不會對人產生性慾是正常的嗎？』
這天算是難得九號有事需要出門的日子，中午出門後回到家時已經是入暮時分。
家……啊。過去九號並沒有這種想法，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打開家門就聞到了撲鼻而來的飯菜香，九號下意識伸出手壓住腹部，不想讓它發出可能被某人聽見的聲響。要是被知道了，肯定會得意的不得了吧。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唇角就有些壓不下去，九號閉了閉眼，穩下情緒後才往內走。
他們在家已有了自己的默契，九號不下廚，但會幫忙把飯菜端到餐桌上，洗碗的工作也是交給他負責。系氏除了煮菜外，作為主廚也身兼採購食糧的角色，畢竟他才是最了解需要什麼以及各式肉類和蔬菜品質好壞如何辨別的人物。
不過今天稍微有點不同。九號深入室內後，發現系氏已經把所有東西都弄好了，規規矩矩地坐在飯桌的一側，看到他進來後也沒有像平常那樣招呼他趕快入座，而是用眼角瞥了他一眼，緊張的神情和緊繃的肩線無一不透露著他的心緒。
九號瞇起眼，不動聲色地坐到他對面的位置上。
「那個！」幾乎是他坐下的霎那，系氏就憋不住話頭了。這倒是有點他平常的作風。九號抬眼看他，讓系氏說下去。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系氏做了一次深呼吸，「你之前說如果我不想做愛的話就不做，但我今天查了一些資料我在想我可能是無性戀所以一輩子都不會想做那些事這樣也沒關係嗎？」
好幾句話硬被一氣呵成地說了出來，系氏垮下了肩膀，不知是放鬆多一些還是沮喪，垂頭喪氣的模樣有點讓人聯想到偷吃香蕉被責罵的猴子。
不過，九號並沒有那樣的打算。
「沒關係。」系氏說的事情九號當然還記得，而他的告解雖然有些突然，卻並非難以理解的事。
「沒關係？」系氏的表情只能用震驚兩個字形容，對於九號會如此平靜地接受這件事反而是他似乎難以接受。「你沒有問題要問？一輩子都沒有喔？頂多幫你用手……」系氏胡亂揮了揮手，臉頰有些發紅。
「沒關係。」九號卻是再一次重複了自己的回應。「性愛並不是每一段關係的必需品。」
像是某篇文章中安撫人的字句很自然地就從九號口中吐出，系氏張了張嘴，呆了片刻才繼續：「所以你知道什麼是無性戀？」
頷首。
「那你……本來就知道我是？」
搖頭。自從系氏問過那個問題，九號就去做了一些研究，對於問題的成因自然就有了些想法。然而他想過不代表他就認為系氏肯定是怎麼樣，只是腦中有過這樣的假設，並且等待或許終有一日系氏會向自己坦言真相。
系氏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問：「那你是嗎？」
這九號倒是沒花過心思想過，面對系氏一張比他更想知道的臉，思忖了好一下才回答：「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
他想，單論外觀的話，自己應該相當容易被人歸類為性冷感，然而這方面的事情過去屬於「工具」的九號並不曾想過，更無從介意起。而眼前和系氏交往後，他也只在意系氏會不會在意，但就他所認識的這個男人而言，九號並不認為系氏會是把這個放在其他戀愛要素中前幾名的人，這點他們是一樣的。
不如說，系氏這個人只是想知道更多關於九號的事情。
「這樣啊。」如他所料，得到答案後的系氏並沒有更多追問，也沒有表露任何不滿或失望的情緒，在一連串提問中逐漸跨過桌子的身軀也回到了位子上，似乎已經準備放下這個話題。
但就在系氏要拿起刀叉前，他又忍不住再問了一次：「真的沒關係？」
而九號則是不厭其煩地再次複述：「沒關係。」他想了想，又補充：「我要的只有你。」
只有系氏，作為一個人、作為他的搭檔、他的戀人、他的同居者，最靠近他心尖的人。
猛地抓起餐具，系氏卻瞞不住迅速通紅的臉面和耳根，甚至連脖子都泛起了紅暈。
隱約地，九號好像聽到對方咕噥「帥哥耍什麼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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