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鳥居時，雅彥正巧與一對母女擦身而過。
「媽媽，是真的！我要跟他們玩！」
「不要胡說了，走吧。」
微微側身，雅彥順勢瞧向女孩子指著的方向，眾人爭相前往的神社拜殿和幣殿旁是白雪覆蓋的森林，鋪磚行道並未通向那處，雅彥凝神細聽也並未聞得孩童玩鬧聲。
倒是其他聲音聽得幾分。
然而他並未直朝那去，而是跟隨人潮淨了手，再到拜殿前參拜；雖然以他現在的年齡和身份來說，可能有些不妥。
畢竟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
寒風吹得前來參拜的孩子們又是跺腳又是搓手，父母們費盡心思讓他們好好靜下幾秒，表示對神明的敬意。山腳下攤販們眼睛可利了，一早便排排擺好了攤，熱呼呼的甜膩小點專為吸引由父母拉著來的孩子們而設，拗不過他們撒嬌的長輩們勢必買上一兩樣，是最完美的陷阱。
「喔呀，你是……。」
細小的嗓音在雅彥背後響起，語氣裡聽不出惡意。他轉身，又低頭，才瞧見和他說話的是身高不及他一半的小妖，想來妖齡尚淺。
儘管如此，雅彥仍恭敬地和他行禮，「你好，我是樂正雅彥。不知道您是哪一位呢？」
淺木色的和服在對方側頭時微微擺動，淡綠色束帶搭配著煞是好看。木靈？雅彥猜想，那表示對方應該是居住於此近。
木靈忽地一笑，彷彿確認完什麼似的，筆直朝他伸手。
「大哥哥，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
鳥居外、叢生樹木後，聚集了好幾個差不多妖齡的木靈們，他們轉著圈兒嬉鬧，幾顆五顏六色的球此起彼落，木靈們手腳併用地將球來回傳遞，覆地白雪紛飛，見雅彥來了便自然地騰出一個位置讓他參與。
他不大懂他們在玩的是什麼遊戲，似乎和他看過的，人類小孩的遊戲不大一樣。可或許也是因此，雅彥很快地融入他們之中，參拜時心底萌生的惆悵也隨之煙消雲散。
雅彥第一次見到樂正響，是在他十歲左右。
而這是雅彥第一次在七五三做參拜。
幼時的他並不知道有這麼個節日，自然更不知道此節的目的為何。那之後又在山中待了百來年，更接觸不到這些人類的繁文縟節。
可正是這些日常累積而成的繁文縟節，使得人們產生連結。
「嘿！」
一顆球準準地飛向雅彥胸口，他哎呀一聲用雙手接住，停下腳步時發覺木靈們也同時站定。
其中一隻木靈──一開始邀請雅彥過來的那隻──行至他跟前，抬頭看著他，明明今日是第一次見，似曾相識之感卻油然而生。此時有了比較，雅彥也看出他似乎是眾木靈中最年長的，穿著木屐的腳掌帶著古木的深褐帶灰。
「能見到你過得好，我很高興。」
「欸？」
雅彥還來不及提問，木靈們突然嬉笑著後退，身影模糊消失於樹木中。
半伸出的手慢慢收回，雅彥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到自己曾和什麼樹木或木靈有過接觸。
他一邊想著一邊緩步踏下階梯，等走到最底時驀地頓住。
不對。
如果硬要說的話，有一棵樹。
那天也是下著雪，逃離了其他同齡孩子後，雅彥獨自藏躲在林木線不遠的一棵樹下。
就是那時，他遇到了父親。
白雪皚皚的樹木間，一道小小的身影自樹後的陰影踏出幾步。
節同時異，物是人非。
曾在樹林外的鎮隨著當地世家沒落而衰敗，人們搬的搬走的走，直到幾乎要成了鬼鎮。
能再見到那孩子，杏子總算放心了。
他們的第一次也唯一一次的相遇，那孩子怕是不記得了吧，可那會尚未化形的杏子記得，冬日夜裡縮在自個腳邊瑟瑟發抖的孩兒，和那溶出夜色、將孩子帶走的山神大人。
人人皆知山神大人法力無邊，由那位大人接養杏子理論上不必擔心。
可總是親眼見著才能真正放心。
「果然是你。」
不再稚嫩的嗓音自身後輕輕喚著，彷彿怕嚇著杏子，語氣裡不無歡欣。
杏子轉身，唇邊已不自覺染上笑意。
「小少爺。」
那孩子──或許不該說孩子，嚴格來說他們差不多歲數──皺了下眉頭，搖頭微笑。
「叫我雅彥就好了。」
「好的。」看著雅彥，杏子無法拒絕，心底也不由自主生出親近之意。
「你好雅彥，我是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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