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是年末,寒冷得教人直打哆索。那該是與家人一塊吃湯圓、圍爐說笑的日子。然在白雪皚皚的山中,一名男子正踏著沈重的步伐,往深山裡頭走。
往哪裡?他並沒有目標。會遇到什麼人?走這路,他根本沒想遇見誰。目的的話……早在那一刻已經消失了。
身上的衣物薄得不像話,衣衫不但是夏季的,還是南方亞熱帶區的人的穿著。沒有帶食物,也沒有地圖之類的,防身的東西,只有一柄長劍。
「呼、呼……」面色是慘白毫無血色的,四肢凍得幾乎沒了知覺。但他還是繼續向前走,理智的思考已經辦不到了。
「呼、哈……」雙腳不支跪地,身體無法聽命於大腦,因為寒冷而失去了自主的能力。
死在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消極的想著,眼神是空洞無神的。
已失去活下去的動力和意義,死也是一種解脫吧。
閉上眼。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王爺,哨兵又發現一個人了。」一名士兵急急忙忙的跑進房中,對著坐在書桌前的人說道。
「急什麼,和平常一樣處理就好了。」緊急救治、有用就留,沒用就殺。瑩白的手慢悠悠的斂起桌上擺開的其中一個鐵指套,細心的擦拭著。
「嗯,但是,他樣子有點奇怪。」那士兵遲疑了下說道。
「哦?你說說看。」放下手中的鐵指套,拿起另一個來做保養。
「就是……。」士兵瞄了眼王爺身後的牆,咕噥般的說:「他手臂上有個圖騰,和王爺牆上掛的那幅有些像。」
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住了,而後又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繼續。
「是嗎?」眼神中透著冷漠得不在乎,又似是不經意的提起:「在手臂上的刺青?什麼顏色的?」
士兵一愣,沒想到王爺會問到這麼細的的細節,但還是恭敬的回答了:「報告王爺,是鮮紅色的。像鮮血那種紅。」
眉頭微挑,王爺保持著平穩無所謂的語氣說:「帶他到我面前吧。」
「是!」儘管不明白王爺的用意何在,士兵仍立即回答轉身奔出房。
「鮮血般的紅豔圖騰……」王爺轉過身,指尖輕觸黑色布料上細細繡上的紋路。
「士兵……嗎……」
「嗚……」恢復了模糊的意識,狼炘不自主的呻吟了聲,全身幾乎是給熱辣辣的疼包圍住。
「別亂動,你全身都凍傷了。」再晚些發現,可能就救不回來了。沈崔湘思忖。看起來是走了不少路,且是匆忙離開原處,不然應也不至於穿得這樣單薄在這天寒地凍之處行走。
原來……自己活下來了嗎?奮力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簡樸卻雅致的房。看得出房間的主人非一般庶民-至少曾為貴族世家。
眼珠子轉了轉,視線落到了一人身上。想來是適才開口警告他的人。那人約莫二十來歲,身上的裝束與狼炘幾秒前的揣測相符,雖然樸素但仍有些不易見的繁複花紋和滾邊花樣,那絕非一般平民會穿的衣物。
眼神上移,停留在那人的面容上。一眼便能看出是男性,五官卻偏陰柔,用俊美形容應也不為過。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眼波流轉間,透著一股無情和淡漠得不在乎,但也隱隱帶著一股戾氣。
令人不自覺的停滯住,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看夠了嗎?」沈崔湘自也知道自己長得俊、生得美,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敢這般大剌剌的盯著自己的臉看,不禁有些惱怒,蒼白頰上因此浮出淡淡粉色。也難怪,畢竟以前他貴為王爺,脾氣又暴躁,誰不識好歹多看他幾眼只怕人頭便要落地。
「失禮了。」調開視線,狼炘注意到了那人身後的牆上一塊顏色較其他處淡的長方形痕跡。應該原本是掛著什麼畫或是字吧?
「你手上的刺青是哪裡來的?」輕點狼炘裸露的肌膚,沈崔湘心中有難掩的激動,不過同時也注意到了對方身子鍛鍊的挺好,肌理分明但也不到粗獷,膚色是比焦糖再深些的蜜色。要說的話,就是秋天小麥收成的那種顏色吧?
「問別人問題前應該先自我介紹吧?」輕描淡寫的說,卻是讓沈崔湘吃了一記軟釘子。
鳳眼瞇起,沈崔湘一揚手,「啪」地一聲將狼炘的臉給打偏了一邊。
「放肆。」狼炘只是不作聲,反正這命他早不要了,這問題回不回答對他自個是完全沒有影響的。
見他如此固執,沈崔湘也無可奈何,為取得想要的資訊只得先報姓名。
「我是鳳凰城城主的獨生子,沈崔湘。」刻意的不提已被放逐的事實。
狼炘文言吃驚的睜大雙眼。是那個沈王爺?他又悄悄的打量了他一番。確實,以作為一個王爺該有的外貌和氣度來說,沈崔湘的話似也有個八九分的可信度。只是他一直以為,那人應該早就離開了,去了另一個世界了……。
「說,你這刺青是怎麼來的?」沈崔湘將他的反應看進眼底,內心記下了,表面上卻裝的冷漠,教人摸不透心思。
「這是我十一歲時給弄在身上的刺青。」也是身為禁衛軍的證明。
「這麼說你是鳳凰城的禁衛軍。」沈崔湘很肯定,因為這圖騰早從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深印在腦海中,像是身上除不去的烙印般,連在睡夢中都盤旋不去。
「是。曾經是。」老實的回答,狼炘知道他接著會問什麼。身為禁衛軍的他,怎麼會沒有第一時間認出自家主子的兒子呢?答案很簡單;因為他不是禁衛軍的頭頭,自然不會站得離皇族太近,要看清楚他們的面容自是不易。不提這次意外的相逢,狼炘根本連一次都沒有看過自己侍奉的人長得是圓是扁。
不,或許該說,看過只是不記得了……
「哦?所以你現在幾歲?」沒想到,沈崔湘問的卻是這麼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他在幹嘛?沒事問別人的年紀作什麼?沈崔湘為自己的魯莽感到惱怒。
狼炘很乾脆的回答了他:「二十五。」
比自己大了三歲。沈崔湘不禁重新審視了這傢伙一番。不過多大歲數就想送死嗎?不過說起來,闖到這裡來的自己似乎也沒什麼資格說他。薄唇因為這想法勾出了微妙的弧度。
狼炘微微睜大了眼,這看起來應是不苟言笑的人,竟然這麼輕易的就笑了?想坐起來,看的更清楚些,卻扯動了手腳上的鐐銬,發出金屬叮咚的碰撞聲,沈崔湘斂起笑容,像是剛剛才想起房中還有另一人的事實。
「能幫我解開這些嗎?」狼炘低下頭,晃了晃手上的東西,發出的聲音讓人頗不舒服。
「這裡的人,只有兩種。」不直接回答,沈崔湘走到書桌旁,慢條斯理的戴上指套,並放到燈光下審視。
「一種是效忠於我的人;一種是死人。」當然,後者最後的下場都是做為他們的豢養的雪狼的飼料。
狼炘也不是什麼傻瓜,自然知道沈崔湘的意思是什麼。
但還沒等他回答,沈崔湘又接著說下去:「不過我只留一種人:有實力的人。」
也就是說,如果自己不證明下自己的實力,還是死路一條?真是個自視甚高的傢伙啊。不過王爺嘛,也難免的。死對於他倒不算是什麼威脅;對禁衛軍來說,生離死別什麼的早就看開了。不過他對沈崔湘到底有幾分斤兩倒是有興趣的。
「也就是說,我要跟你打一場?」好久沒認真的打了呢。
「不是打一場。是廝殺。如果我認為你通過了,那你就能作為我的部下留下;但假如我判定你是不合格的,那到時你的下場,我想你是明白的。」長長的鐵指套伸到對方的臉下方,勾起他的下巴,迫使狼炘必須與他對視。
「那麼,我贏了呢。」狼炘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聽到如此狂妄的發言,沈崔湘不怒反笑,唇角揚起妖豔誘人的笑,府身到狼炘的耳邊,說:「那到時,這狼窟和我任你處置如何?」那是如對情人般的低語,狼炘不住身體一熱,眼神變得深沈。
「這可是你說的。」狼炘有不輸的把握。
「當然。」沈崔湘有絕對會贏的理由。
他們都無法再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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