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系】失常的日常

一開始，九號並未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

早上起床，沒有香噴噴，尚冒著熱氣的早餐和咖啡等著自己，九號只當是系氏睡過頭，逕自泡完咖啡之後就繞到沙發前欲叫醒自己的搭檔。

然而他的動作卻在此打住，無法繼續行動下去。

一般是系氏睡覺的地方，除了系氏平日所蓋的薄被外，什麼也沒有。鴿子縮在九號的對角線位置，大概是感覺到他的氣息時便跑了。

不對，棉被下也並不是真的什麼也沒有。在九號的注視下，原本他以為只是棉被的自然隆起處動了動，從被角處，伸出了一截白嫩的小腿。

—不對勁。

這是鴿子難得主動說了話，聽起來有幾分困惑，又有幾分好奇：｢小系變成小小系了！｣

不等九號分析出這句話的意思，棉被下的人又動了，棉被從他身上滑下，而九號總算是懂了鴿子的意思。

｢咦？我睡過頭了嗎？｣系氏的聲音聽上去比以往高了幾分，像是個尚未變聲的小男孩。

｢早安，九號。你等我一下，我這就去做早餐。｣說著人腿一晃，就準備走去廚房了。

九無言地看了對方一會，見系氏還是什麼也沒發現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因為剛睡醒，還是智商問題。

於是他幾個大步擋在系氏跟前，系氏抬頭看著他，皺眉道：｢九號，我知道你本來就是外掛等級的強，但是你有必要一夜之間長高這麼多來打擊我嗎？｣

這人到底是有多遲鈍……九號冷著臉俯視對方，冷冷道：｢不是我變大，是你變小了。｣

｢欸？｣

此刻在九號面前，是個身高只到九號腰附近的小男孩。

 

經由九號的分析，這大概和昨天他們進入的惡夢有關。

雖然不知道惡夢中才會出現的怪事會發生在系氏身上，並且效果一直到隔天早上才體現，不過想到惡夢—也就是故事—中，能將任意物品的個體時間倒轉或快轉的主人翁，似乎也不那麼奇怪了。

九號請示了毛蟲，得到的答案是這樣的案例過去從未有過，不過保守判斷，那只是殘餘的惡夢效果所致，故一旦時效過了，系氏就能恢復原狀了。

和系氏作為｢樣品｣的身分有關嗎？毛蟲沒有這麼說，但既然過去從未有過，那麼這之中肯定有哪個部分與過往不同。

系氏倒是看得挺開，和修德烈打過招呼—當然免不了被冷嘲熱諷一陣，不過系氏就當沒聽見—之後，他理所當然地待在家中，給自己放一天假。

九號輸入著要給毛蟲的資料，一時沒注意到系氏離開了視線直到廚房傳出聲響，才走過去察看。

縮了水的系氏自然搆不著流理台，所以他搬了一張椅子進去，食材和廚具放在觸手可及之處。

就算這樣系氏工作起來還是有些不便，因為早已因鴿子的惡習而被撐大了領口的居家服正鬆垮垮地掛在他身上，並企圖從他的雙肩上滑下，所以他時不時就得拉幾下，避免裸奔的危機。

看到九號，系氏也沒有停下手上切菜的動作，很自然地和他說起話：｢我餓了，你應該也是吧？我正在做湯麵，你去外面等一會就好。｣

聽到個幾乎不及他腰的孩子這樣說，儘管知道是系氏，依然讓九號產生了瞬間的不自然。

他大可就這樣走掉，但九號聽完他的話反而走到廚房中，沉默了幾秒才問：｢需要我幫忙嗎？｣

九號自動說要幫忙，系氏還是第一次碰到，不由得訝異地睜大雙眸，但反應過來後便把旁邊還未料理的香菇連同刀子推到九號那邊。

｢那幫我在這些香菇的蕈傘上劃十字。｣

系氏想，這樣的工作，就算九號沒做過菜，應該也可以辦到，看九號真的乖乖劃起香菇，嘴角怎樣都壓不下去。

｢謝謝你。｣系氏十分坦率地對九號這麼說，卻見對方頓了一下，輕輕點頭，是九號式的回應。

所以他說過嘛，難搞度的話，絕對是九號比較高。

系氏哪裡知道，方才自己的搭檔正因剛剛他那一笑而怦然心動。

 

系氏變小之後，九號注意到了些許的不同—除了外貌的改變之外的。

首先，對於九號所說的話，他比較不會生氣，比較靦腆。他猜想，小時候的系氏或許本來就是個這樣的孩子，只是生長的過程中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才變成如今猴子似的毛躁。

另外，系氏也比較喜歡跟他待在一塊。當然這點無往例可尋，畢竟兩人同時長時間待在家還是第一次。

但九號十分確信，自己所認識的那個系氏並不會在他回房時露出落寞的表情，看到他返回則彷彿鬆了口氣。

九號把這歸咎於小孩子缺乏安全感，似乎也合情合理。

至於最後一點……則是他自己態度上的改變。

譬如早上那事，當然那能解釋成是他不忍心看到小小的孩子一個人忙著。

但是下午，他正在整理資料時，系氏本來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看著，過了陣子頭卻倒在了九號腿上，他低頭查看，原來是睡著了。

他很確定，如果是長大的系氏，他不會放任對方這樣睡在他腿上，一定會把系氏趕到不會干擾他工作的地方睡覺。

然而面對這不過他一半高的孩子，他竟是有些不忍吵醒對方，擔心他冷到的考量之下，還替對方蓋上了薄被。

至少九號非常確定，自己對小孩子也從未比對成人要更有｢人情味｣，所以—這或許只能說是因為對方是系氏吧。

靜謐的午後悄悄地流逝，接近傍晚時九號眼前的其中一個屏幕無預警地黑掉，他皺眉，不知道那個麻煩的毛蟲又有何貴幹。

只見螢幕上，出現了一行字。

『你們 在 做什麼。』

但是對方似乎也並沒有要他回答這個問題，緊接著又出現了：

『我 搭檔 也可以？』

九號也不知道為什麼，竟好心情地回答了對方。

過去他是不可能對這種無料聊問題做出回應的。

這也是系氏帶給他的改變之一吧？

｢你的搭檔不反對就可以。｣

屏幕又恢復了原狀，顯然想問的問題完了對方就識相地不再打擾。

他低下頭，看似冰冷的沁藍雙眼定在對方的睡顏上，遲遲無法離開。

然後，彷彿被下了魔咒似的，他輕輕用手指梳理起那人紅色的短髮，一遍又一遍，內心牢牢記住指下柔軟的觸感。

此刻，他竟有那麼一點點希望，系氏就這樣不要醒來。

系氏醒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不過這次他一踏到地上，倒是馬上就發現自己又變回來了。

｢喔喔，總算恢復原狀了！小小隻的真麻煩啊。｣感嘆完之後，系氏穿好了落在沙發上的褲子，起身去廚房準備起晚餐，並大聲喊著：｢九號，我要做晚餐了，大概半小時後就可以吃了。｣對方並沒有回答他，不過系氏覺得他應該是聽到了，單純只是不認為有什麼好回答的。

事實上，也確實如系氏所想。九號發現對方變回原狀後便悄然退回房內，聽到系氏的叫喚後，算好了時間才走出房間。

早上系氏因為縮小了，所以就算只穿著過大的上衣，也能遮住大部分的地方。但是恢復原狀後，一件剛好大小的衣服，能遮住的也就那麼多，九號並不想趁機吃搭檔的豆腐，自然是迴避了。

｢九號！晚餐好了！｣外頭傳來系氏的叫喚，讓房裡的人先放下手頭的工作，吃上一頓好飯。

過去，他是因毛蟲的命令才和系氏搭檔的。

然而時至今日，就是讓他挑條件更優秀的人，他也不願意了。

世上人有百百種，但他所認可的人，只有這麼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