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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0】未與汝相遇之時(下)

空蕩的宅邸落葉滿地,老舊朱門早失卻了昔日的光彩,那曾是樂正氏所居住的四合院已人去樓空,物非,人也非。



「年輕人,對這宅子有興趣嗎?」從他背後傳來了中年男子之聲,他轉頭,望見一張相貌平凡的生意人臉孔。

或許是他未出聲之故,對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說來倒也可憐,這地方的屋主原本有個俊美非凡的兒子,卻在弱冠有三時不見了,人人都說是被神隱了,因此也不敢尋呢。」

那男人確實是生意人,見有人駐足於這便上前搭話,沒想著是個挺俊的小子,腰間搭著把刀,估計是什麼門派的弟子吧?

說至此,他確認了眼前的人正專心聽著,才又道:「後來啊,那可憐的夫人想念孩子想念得緊,得病一命嗚呼了;至於那老爺子,則舉家搬遷,畢竟可是個傷心處吶。」

「那你可知道那家人後來去哪兒了嗎?」這時年輕男子總算說話了,卻是與房子毫無干係的問句。

「啊?這、不清楚呢,不過聽說後來人死得死,走得走,全沒了大家族的模樣。」生意人聳聳肩,因為與他無干,也沒多在意,不過是街頭巷語之聲偶然傳入耳中便有了些印象罷了。

年輕男子緩緩點頭,道了句我明白了。

男人看看覺得不是買房的,便摸摸鼻子自個走掉了,留下年輕人獨自流連於門前。



這裡曾是他的家。門窗、寢具、所有的一切都無比熟悉又懷念,隨著時間流逝卻又蒙著一層朦朧的陌生。

樂正響時隔多年再重回此地,卻沒料著見到的會是這副模樣的「家」。

雖人言之可信不免讓人生疑,不過在這等事上,他還是傾向於信著多些。

因曾是名門望族,又是轟動一時之事,多打聽打聽,得到的消息相當一致,長子「神隱」之後,母死父遷,家族分崩離析勢同散沙。

那些曾屬於他的東西,大多留在原位,一如他記憶中的那般。修長白指輕輕劃過桌椅,肉眼可見的粉塵隨之飄起,與腳下揚起的塵埃融合,猶如薄紗。

成了妖後不久,便遭桑挾持著逃往東瀛,那時大天狗「是害坊」與天台宗僧大戰中傷,桑認定大勢已去,便遠渡重洋,踏上全然陌生之地。

樂正響依然為他彈琴吹笛,但也暗自修練,雖不願成大妖,卻想著終有一天必砍下對方頭顱,回到故鄉。

或許對方其實是知道的吧;他永遠不會知道,也不想知道。當他以對方一直攜著卻從未配戴的利刃貫穿他的胸膛時,桑竟是笑了,毫無即將失去生命的恐懼感。

「若能死在你手上……倒也甘願了。」他最後是這樣說的,呼出最後一口氣後,留下的只有身為妖怪的妖核,及樂正響。

興許是出於妖怪的本能,他將對方的妖核食下;說不上有什麼味,然而他卻因此妖力狂爆三日三夜才得以平息,妖力也因而大大增強。

也是在那之後,原對桑俯首稱臣的眾妖轉而將他奉為主子,唯命是從。

妖力大增的樂正響有能力潛藏行蹤,與凡人渡海回故國,經千山萬水跋涉而回到故土。

然而那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那些曾經懷念的,曾經喜愛的,都已消失蹤影──成為妖後他已忘卻時間,忘了對妖異而言不過須臾時間,對凡人卻是一生一世的改變。

這裡已不再有讓他留戀之物。

樂正響踏出故宅,茫然遙望。

他身上除了那把刀,亦有桑曾擁有過的鐵扇,除此之外身無一物。

世有千百種妖,亦有千百種進食之法。樂正響極少有吃平凡之物的需要,因此也從未有過攜帶銀兩的念頭。

此刻的自己,該何去何從?

做為人,該行之道早已為他鋪設好;功成名就、結婚生子。然而做為妖的自己,無論是何者都已無可能完成,而他亦無完成之意願。

驀地,他想起了那些稱他為「大人」,遠在異域的妖怪們。

樂正響並非極重權勢之人,對於管控他人之事的意願也不高。

但要是他們真的需要自己的話……回去,倒也無妨。

而若他們並無此意,那麼屆時再離去也未嘗不可。

打定主意,他便待至夜色橫空,月色滿天之際,展翼升空,重返來時之地。



在他的出生地,從此流傳著一件事跡:

在樂正氏長子遭神隱後幾十年,那烏天狗再次重返舊地。

巧合的是,樂正響被擄時正是二十三歲時;而那烏天狗再次現身,亦是在那事已過二十三年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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