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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

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



人來人往的馬路上,車流不息,而窄小的人行道上行人亦不斷來來往往,緊湊的腳步彷彿在此浪費的任何一秒都可能是生命的最後一秒鐘似的,冷漠的面孔中卻看不出急切。

或許急躁只是出於習慣,或是因為不願與陌生人待在同一個空間。

路旁大大小小的店鋪透著各式各樣的燈光,鵝黃的、白亮的、橙紅的,每一種燈光似乎都透露著店主的個性和店鋪的種類。

而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從轉角處出現了一道突兀的身影。

說突兀,並不是因為他體型是他人的兩倍,或因為他從頭到腳都包裹得緊緊的,看不出男女,甚至連臉上都戴了墨鏡和口罩,活像偷偷外出的人氣偶像。

其突兀之處,在於腳。

從過去便有一個千古流傳的謎題:什麼動物早上四隻腳、中午兩隻腳、晚上三隻腳?

人做為最終答案,隱含其中的寓意倒是相當明朗的。

而此時在人群中努力擠著身子走過,不斷遭人白眼的人,其落足點正好有三個。

然而他人似乎看不到,或者選擇無視,對於這人他們除了「擋路」並不存在其他看法。

他來到了一間店鋪前,艱難地推開了小木門。

門的上頭沒有門鈴,但卻在旋開時發出了很大的咿呀聲,彷彿在向裡頭的人傳話。

一片漆黑的店中,只有遠方的一盞微光閃爍,小得幾乎讓人有種錯覺,像是進入了異空間似的。

臃腫的訪客努力在只能勉強辨認出光源的黑暗中行走,笨重的身形和糟糕的平衡感使得他一路走去不斷撞掉東西,毛線球、羊毛氈、棒針、緞帶,各式各樣手工藝相關的物品紛紛落下,在地上奏出高低不同的音階。

前行的時間像是過了一世紀,人終於來到光源前,也能清楚看到除了長形木桌上罩著玻璃燈罩的舊式煤氣燈外,桌上尚有一台縫紉機嘎搭嘎搭地運轉著,而案前坐著一位老婆婆,爬滿皺紋的雙手穩穩地抓著手下的布匹進行裁縫。

看到人接近了,老婆婆連一眼都沒瞧,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不好意思。」那人開口了,聽起來卻有些奇妙,彷彿是一男一女同時說話似的,一高一低,語氣還有些不同。

然而就算他說話了,婆婆還是不予理會,腳離開了縫紉機的踏板,彎身到另一頭不知道拿什麼。

「那個──」兩道聲音同時提高的音量。

「在和人說話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是基本的吧。」老婆婆驀地打斷他發言,仍然沒有看向他:「就算你們情況特殊也一樣。」

那人渾身一震,對於自己的身份被看破感到吃驚,也分外難堪。但顯然不脫下身上的偽裝眼前的裁縫師便拒絕與他(們)正面談話,因此只能把帽子、墨鏡、口罩紛紛拿下。

而出現在燈光下的,赫然是兩顆人頭。

左邊是蓄著長髮、五官清秀的女孩子;右邊則是算得上俊朗、頭髮齊肩的男孩子。兩人看上去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面上卻帶著不符他們年齡的憔悴和疲憊。

「這就好多了。」明明原本還低頭看著另一側的地板,老婆婆在還未看到他們兩人時便這麼說了。

此刻她轉過椅子,在上頭坐正了,雙手交疊放置在覆著暗紅布料的大腿上。

「你們的名字?」

「伊娃‧伊凡。」

「伊凡‧伊娃。」

「好的,哪麼,伊娃和伊凡,請告訴我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聞言二人同時露出了悲傷地扭曲的表情:

「請把我們分開吧!」

伊娃‧伊凡和伊凡‧伊娃。

明明出生在不同地方、不同時間,父母也彼此不認識,他們的名字卻完全是另一人的顛倒,認識他們的人戲稱是「上帝開的玩笑」。

不過,他們不這麼認為。

進入住宿學校後第一次看到對方的名字便留下了強烈的印象──「這人的名字,是我的相反」,他們都如是想著。

因為不同性別而住在不同棟宿舍,卻都選了一樣的地方吃午餐,知道了名字後他們很快熟識起來,也交換了聯絡方式,吃飯、聊天、交往、約會,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

他們瞭解彼此的想法,到了會讓人以為有心電感應的程度。不但瞭解,也認同,他們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是持相同意見,做出決策時也做出一模一樣的決定。

「沒有人能比這個人和我更合了」,他們都是這樣想的。

因此他們結婚了。

然而即便是這樣仍不能讓他們滿意。

等到他們過世、轉生後,還能再遇到同一個人嗎?

而這世上還有會比眼前這人更適合自己的嗎?

答案似乎都是否定的。

因此他們向巫師拿到了咒術儀式的必要工具,並在預言將有流星雨的夜晚,向夜空灑出星辰般的粉末。

希望可以永遠在一起。

而那,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結果我們隔天醒來就黏在一起了!」伊凡崩潰地喊著,將裹在兩人身上的大衣單手扯開。

大衣裡頭的他們一絲不掛,只見兩人從頸子到腳跟,全都黏在一塊了,就算想找合身的衣服恐怕也不可能。

兩人的右手和左手倒是沒有黏在一起,但為了不讓衣服中隆起,只能可憐地縮在各自的胸前。

而隨著他的動作,伊娃跟著傾身,在兩人黏住的腳上搖搖欲墜,好不容易才維持住平衡。

「你看,就連隨便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能讓我們跌倒!」伊娃哭著說道,用左手手背抹掉淚水。

「我瞭解了。」裁縫師點點頭。「那麼,你們希望我一介裁縫師,能夠將命運彼此緊緊纏繞的你們分開?」

「我們試過很多方法,但什麼都不管用。」伊凡表情痛苦地說。

「最後我們打聽到您,聽說您是不管什麼都能進行裁縫的裁縫師!」伊娃激動地接道。

「所以,拜託您了,將我們分開吧!」他們異口同聲道,行了誇張的九十度禮。

老婆婆低頭沉思了一會,兩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就怕原本可能會答應的變成不答應。可不久後他們一點聲音也沒聽到,忍不住抬頭時,竟看到婆婆的頭微微前點,身體也跟著輕微搖擺,就像是……就像是,睡著了。

兩人面面相覷,該叫醒她嗎?可現在這情況……

「我知道了。」原本他們以為睡著的人突然抬頭說道,嚇得他們立刻往後退了一步,想到有些失禮趕緊走回原位。

「不過這樣的分離是會很痛苦的,你們確定要這麼做嗎?」

「不管多痛──」

「──都沒關係!」

再次得到兩人的首肯,老婆婆面色凝重地點頭,終於從椅子上起身。而兩人這才訝異地發現,看上去佝僂的老者,站起來後身高竟有一百八,比他們還要高。

「和我來吧。」她拿起了桌上的煤氣燈,繞過桌子,往另一頭的暗處走去。

明明從外頭看,這間店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整排房屋中看上去最小的,然而老婆婆就這麼一直走,忽明忽暗的光線無法照亮他們的四周,兩人只知道他們走過長廊、繞過了好幾個彎、下了至少上百階的階梯,才終於抵達一扇厚重的木門前。

木門上雕刻著他們看不懂的文字和符號,而那還只是光線照得出的一小步份而已。來不及仔細去看,老婆婆已經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鏽跡斑駁的金屬鑰匙,將之插入鑰匙孔中,隨著「嘎呀──」的聲響,門扉緩緩開啟。

跟著老者一塊步入似乎久未使用的房間,昏暗的燭火並未點明一室黑漆,僅能勉強辨認出一些物品的形狀,但也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請到這邊站好。」老婆婆的聲音從房間一角傳來,兩人踏著笨重的步伐走了過去,依她的指示到指定位置上後,身後抵上了一塊感覺頗為厚實的木板。

「這是──」

然而兩人才開口就見原本行動緩慢的婆婆突然手往兩人左右擺了幾下,才一轉眼兩人便被綁在木板上動彈不得。

「哇──」

不知道用什麼機關把整片木板連著兩人放倒,此刻兩人就像躺平在一張桌上,至於對方現在在做什麼,他們完全看不到。

「等等,你想幹什麼!」伊凡驚慌地大喊,聲音掩不住害怕。

而儘管他盡可能地在扭動身軀,身子卻分毫不動,不知道綁住兩人的繩狀物是什麼材質,韌性好得讓人咬牙切齒。

「要將兩位分開,自然就只有切開這個方式了。」

老婆婆蒼老的聲音平淡地述說著驚聳的話語,兩人感覺到木板震了好幾下,伴隨著裁縫師的幾聲哼哼,才終於消停。

可才停下一秒,立刻傳來齒輪和鐵鍊咿呀咿呀轉動的尖銳聲響,木板再次震動了起來,比剛剛更加劇烈。

「切、切開!等等,你不是什麼都辦得到的裁縫師嗎!這種方法──」

「我想你們是誤會了什麼。我是什麼都能進行『裁縫』的裁縫師,不是什麼都『辦得到』。剛剛已經答允了讓我怎麼做都可以,只要能將你們分開。而這,就是我的方法。」

老者平靜地打斷了伊娃高分貝的吶喊,震動變得愈加劇烈,兩人的耳邊也出現了滋滋切割木頭的高頻聲,兩人努力地轉動著頭部,發現在距兩人頂部約三十公分處,有一片圓形金屬鉅片正朝他們過來!

「不、不要啊──」

「救命!救命!我不要死,不要死啊啊啊啊啊──」

對兩人拚了命的求救,老婆婆無動於衷,靜靜地看著,不發一語。

金屬片不斷地接近,滋滋切割聲震耳欲聾,接著由肩膀處瞬間席捲全身的劇痛佔據了所有思緒──

「手、手啊啊啊啊──」

「嘎啊啊啊肚子啊啊啊啊──」

毫無意義的嚎叫充斥了整間房,從未體會過的痛楚和恐懼令他們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忘了他們身在何方,除了尖叫扭動什麼也做不到。

金屬切入肉體發出了不同於剛剛的聲響,鮮血與肉沫橫飛,四濺於昏暗的空間中。空氣中瀰漫著尖叫和血氣,黏膩的血鏽味無孔不入。

從肩膀一路被切割到腳底,兩人從最初聲嘶力竭地叫著到最後無力地垂下頭,口中流出白沫,雙眼翻白身子一抽一抽的顫動。

執行完畢,老婆婆走到另一頭關掉了機械,接著才走近察看分割的狀況。

雖然有經過「契繩」綁縛,不過執行的過程中難免有些鬆動,本該筆直的切割痕因兩人的扭動掙扎而變得挖七扭八,但結果上是成功地分開了,也沒有不小心切到任何內臟。

而此時裁縫師聞到了不同於血的氣味,阿摩尼亞的刺激性氣味將二人失禁的事實全然揭露。

「嘖嘖,真是的,都多大的兩個人了,還要一個老婆婆幫忙擦屁股嗎。」老者碎碎唸著,束縛著兩人的繩子緩緩淡去,至全部消失後失去了拉扯的兩人順著地心引力摔到了地上。

「咕呃……」巨大的創口受到撞擊使伊凡本能地呻吟出聲,但非凡人所能承受的莫大痛楚一下又將他的意識拉回了深淵,而伊娃的狀況也大抵如此。

「這就算是工作完成了吧。」老婆婆喃喃道,接著才搖搖頭道:「不對不對,還得將他們逢回世界的舞台中……真是麻煩啊。」

她唉聲嘆氣了一番,不再理會地上抽搐的兩人,逕自走出了剛剛來時的大門,順手也將唯一的燭火帶走了。

「原本只要用剪刀就能剪開的『命運』,還得要我這麼費勁……有個胡亂搞的妹妹真是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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