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最喜歡母親了。
為了母親,她什麼願意做。
『拜託,請不要將母親從我身邊帶走──』
她感覺自己像是在做著夢。
腳下的地面是由熟悉的樂譜鋪成的,長長的黑色線條無止盡地向前向後延伸。
女孩的母親是職業作曲家。所以女孩對樂譜是相當熟悉的。
然而無論往哪裡看,連一個音符也看不到。
街道的兩旁沒有建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或躺或立的樂器,有常見的大中小提琴、鋼琴、小號,也有豎笛和豎琴,各式各樣的樂器琳瑯滿目,猶如遍地開花。
她走向離自己最近的豎琴,輕輕地撥了一下弦。
噔楞──
輕柔的琴音蕩漾,隨之產生了一個音符,在女孩眼前往街道奔去,但卻在碰到樂譜的瞬間消散不見。
「你那樣是沒有用的喔。」
她轉身,看到的是剛剛明明並不存在於那裡的少女。
少女的裝扮是典型的藝術家風格:格紋倍雷帽、棉布長大衣、黑色膝上襪和靴子。
她蹲在街道上,手上拿著畫筆,一點一點小心地畫出了直線,拉長至尾端時加上了一顆球。
她在畫音符。女孩有些慢半拍地想到。
「你剛剛,說什麼?」
她朝對方靠近了些,而少女則沒有對她的靠近做出多於說話的表示:
「我說,那樣撥動弦是沒有用的。樂器能產生音樂,但音符是人類發明的。」
「我不懂。音符不就是樂器發出的聲音嗎?」
「樂器沒有音符也同樣能製造音樂。但人類沒有音符卻無法演奏。」
女孩不是很懂少女的意思,但看著對方一筆一畫地緩緩畫出一個又一個的音符,她不禁再次開口。
「你知道這是哪裡嗎?我想救我母親,但我不知道要去哪裡。」
少女此時回頭了,說出的話卻再次讓她聽不明白:「這裡哪裡也不是,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為什麼?這裡不是有路嗎?有路就應該會通往哪裡吧?」
面對她的咄咄逼人,少女則用畫筆朝路的兩端筆畫了一下:「如你所見,無論是這裡還是那裡的路都是空白的,而空白的路是不會通往任何地方的。」
「那我要離開這裡,該怎麼做?」
「很簡單。」少女再次揮動筆桿:「只要畫出你想通往的道路就可以了。」
然而這卻是說得比做的容易。
首先,畫出的音符都必須一樣大。
而且必須按照少女手上的樂譜來畫,畫得一模一樣才可以。
而他們手上,只有零點五的麥克筆,要畫出適當大小的音符,不知道要畫到何年何月。
明明就只是音符,只是路上的裝飾吧?女孩不滿地想著,看著少女極為緩慢地將音符畫上空白樂譜--
「反正只要畫完就好了吧!」
她才不相信一定要怎樣怎樣畫。
她有媽媽要救,少女又沒有。她當然可以慢慢摸,自己可沒那種閒工夫!
「等等!你在做什麼!」
少女尖叫道,然而她無法阻止女孩在樂譜上左岔右撇,在白淨的五線譜上畫出歪七扭八、完全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
「住手!」
「才不要!」
少女愈喊,她愈是想亂畫,腳步愈走愈快,線條也愈來愈雜亂,直到她根本是往地上畫線,雙腳不斷往前飛奔。
她要去救母親!
她才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而且,她也不想看到少女浪費時間在這──
「啊──」
但一邊跑一邊回身彎腰畫線本就是件極為困難的事,女孩此時還分心,跌倒只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然而當雙膝觸地,她整個人非但沒有停下,還不斷往下跌,樂譜就像是普通的紙張向內摺起,在紙張鋪成的街道下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黑暗。
女孩失去了視覺、也失去了說話的權利。
但在失去意識前,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因為你的任性,你救不了你的母親。」
『嘟──』
女孩的母親是個職業作曲家。
比起家人,她或許更常與音符和五線譜為伍。
而女孩很愛她的母親。
所以她每天早上、晚上都會和母親道早、道晚。
她會在母親埋首於音樂中時跑來抱住她,對她撒嬌,希望母親多和自己玩,不要一直工作、工作。
因此她的母親總會放下工作,向女孩的任性使性子投降。
然後等女孩熟睡了、去上學了,再回到家中的工作室繼續工作。
她睡覺的時間愈來愈短,眼下的黑色愈趨暗沉。
女孩覺得,這都是工作害的,因此更加努力地將母親拉離工作。
直到那一天,她的母親病倒了。
『媽媽!』
闔上眼睛,再也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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