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換換口味，於是發了這噗徵求關於人魚月的tag，就有了這篇！
玉珠潭，顧名思義，是由於潭底石子在陽光灑落下狀如顆顆晶瑩玉石而得名。
網路上關於這個地方的資料不多，白鈺安努力打聽也只得到大概在哪座山間、大概是哪條溪的泉源，然而哪些訊息是真、哪些是假，光是釐清就花了他不少時間，能從網路上找到的照片交叉比對後，也有不少其實是其他的湖或潭修圖過後的。
所幸這幾年白鈺安一直很固定地在登山，不管是獨自上山或與人組隊的形式都已駕輕就熟，即便無法確切知道地點，那附近的山區也不是太難走，因此他包袱收一收，該做的準備完成後便出發了。
自由接案的好處就是這點，做好規劃他想什麼日子出門就能出門。
背上的登山包重量讓人相當安心，山上的空氣也讓白鈺安不由得大力吸了幾口，沒有攻頂的壓力讓他走得稍慢，但也還是在中午前抵達了第一個「分支點」。
所謂的分支點，並不完全是與既定山路分岔的地方，而是各路說法不一的起始。
這條路白鈺安走過三次，兩次是和隊友，一次是自己來，這次會是第四次，但也是頭一次他拿地圖比對後往不同的方向走。
白鈺安不完全確定是獸道還是確實有人走過，腳下的土地雜草橫生但不算難走，如此對著地圖和GPS走了一陣，白鈺安才停下來休息一下。
鬱鬱蔥蔥林木聳立，天氣炎熱卻不至無法忍受，夏日蟬鳴環伺，側耳細聽不遠的山林間似有野獸行走，碎葉斷枝。
深深吸入一口氣，白鈺安忍不住閉上眼，讓自己充分沐浴在大自然的洗禮中。
五天。這是白鈺安給自己的時限，包含回程。第一次找不到也沒關係，只要路是安全的，要再來找玉珠潭還有機會。當然如果最後發現並不是在這附近的山中，那至少白鈺安也會知道該去其他地方找，也算踏遍了鮮有人跡的地方。
而他想找到這座潭的理由，說出來有點好笑，也是一部分他沒有找別人一起來的原因。
白鈺安從小就相信人魚的存在。
既然是被謠傳了這麼久的奇幻生物，那總該有點真實的成分吧？他知道不少人會說美人魚其實就是海牛，而或許真的有人看錯過，但白鈺安心底總認為肯定不只是這樣的。
這到他長大成人後，依然是白鈺安未曾忘懷的想法。
而這座玉珠潭，就是被謠傳曾有人魚出沒的地方。
這或許也是為什麼網路上能找到的資料不多，畢竟有多少人會相信這種事呢？何況這座潭是否存在都是個謎，白鈺安在找資料時也經常看到留言區筆戰著這是不是筆者把另一座湖誤會成這個潭。
畢竟台灣就這麼小，怎麼可能會有一整漥的水從來沒有正式記載過？那想來肯定是些愛作夢的人自己幻想出來的地點。
也不無可能，白鈺安並沒有執著到認為不可能。
然而人魚存在這種事本來就是說出去會被不少人訕笑的想法，尋找一個未由官方認證的池潭似乎也不是多離奇的事情，而白鈺安也順道當作遊走山林，偶爾這樣遠離塵囂獨處也讓他相當自在。
登山的第二天下午，白鈺安覺得空氣似乎變得有些潮濕。
這個發現令他精神一振，步伐不由得微微加快。依地圖和GPS來看，他並不算特別接近哪座已知的湖或溪流，而空氣中的變化來得突然，讓白鈺安心中多少升起了期待。
如果今天再找不到，明天他就非得折返了。他就是再喜歡登山、再想找到這個不可思議的湖，還是不得不面對工作，也不好讓家人擔心。
如果今天能找到湖，雖然沒辦法花太多時間去細細觀察，但能在湖邊紮營也──
原先眼邊彷彿海市蜃樓般閃現的水光，倏然在他眼前展開。
那大小與其說是潭，更接近湖，湖面如鏡，映著天空碧藍水色與周圍群山圍繞相襯，美不勝收。而湖底……。
白鈺安倒抽了一口氣，雙眼不由自主地瞠大。
一顆一顆白玉般瑩潤的石子靜靜沉在水底，白鈺安目所能及的湖底鋪滿了粒粒飽滿色澤漂亮的礦石，一直到水深人眼不再能看清之處。
這裡完全看不出有人類碰觸過的痕跡，白鈺安儘管好奇得不得了，一時卻下不了決心把手伸進水裡看看。
他又蹲著看了一會，陣陣漣漪和嘩啦水聲才成功吸引他的注意。
而這一看，白鈺安登時都忘了呼吸。
距離白鈺安不過十米的湖面上，冒出了半個人頭。湖水綠的髮絲濕漉漉地貼伏於耳鬢，細長的雙眼眨也不眨地直視著他，被白鈺安發現了也不為所動。
那是……人魚嗎？
白鈺安一站，眼前的人卻嘩啦一聲消失了，若不是白鈺安一刻也不敢轉頭，可能就錯過了一閃而逝的魚尾。
那之後人魚沒有再出現了，而天色也不算早，白鈺安拍了幾張照留念後就動手搭起帳篷，開始做晚餐的準備。
這裡海拔不算太高，然而近水的緣故氣溫有些低，白鈺安選了靠近森林的位置紮營，太陽在他點燃爐火後迅速落下，絕美夕景又讓他忍不住拍了照。
能找到玉珠潭──玉珠湖？──已經是很大的收穫了，能看到人魚更是意料之外的發展。對方會再出現的機率很小，但光是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是正確的，就令白鈺安吃飯時都忍不住面對微笑，興奮得想大喊跳舞，僅有他的理智阻止白鈺安做出可能會招來麻煩的行為。
不管怎麼說，都能算是不虛此行了。
由於隔天一早就要出發返程，白鈺安又打算早起看日出，他很早就寢，只在入帳前最後又看了湖面一眼，確定沒看到人魚後才移開視線。
不知道人魚會不會說人話？又活了多久？是只有牠一個人──一條魚？──嗎，還是牠們群居生活？
有好多白鈺安想知道、卻可能永遠不會有答案的事，而這些問題就如此伴著他直到闔上雙眼，漸漸入眠。
喀啦喀啦喀啦……。
一片漆黑中，靛藍映光魚尾在岩石上閃閃擺動。
人魚低垂著頭，頭髮彷彿也在發光，猶如淺綠色的海草般飄揚。
牠嘴巴一張一闔，歌唱著不似人語的歌頌，歌調時而輕快時而慢沉，卻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哀傷和懷念。顆顆淚珠由對方臉面滴下，在水面上盪出一圈圈漣漪，波光粼粼。
這是夢嗎？
白鈺安無法說話，也無法移動，胸口卻因對方未曾停歇的哀歌而感到喘不過氣。
然後他才注意到，那些淚珠，是珍珠。
圓潤的白色珍珠落入水中後沉至底部，加入了數不清與它們外觀相同的其他珍珠；牠已經在這裡哭了很久、唱了很久嗎？
思及此，人魚的歌靜靜結束了，而牠也抬起頭，看向白鈺安。
那是白鈺安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眼神。
比黑夜更深沉的黑，眼神卻是星光也無法比擬地明亮銳利。
垂在眼角的淚，化為珍珠劃過臉龐。
白鈺安離開湖邊前，站在湖邊片刻。
他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麼網路上的資訊總是這麼繁雜，為什麼總是似是而非。
雖然只是白鈺安的猜測，但可能其他到過這裡的人，也和他一樣，升起了想保護這裡的想法吧。
這並不是屬於人類的地盤。
這並不是屬於人類的。
「我不會把這裡的事情說出去的。」白鈺安也不知道人魚有沒有在聽，聽不聽得懂，但他希望自己的語氣即便沒有歌聲得渲染力，也能多少帶上自己的心意。
他思索了一下後又接著說：「謝謝你昨晚讓我聽你的歌。」
人魚沒有回應，湖水依然平靜無波，白鈺安最後拍了一張照，揹起包包離開湖邊。
那之後白鈺安一直忘不掉對方的歌聲，而他愈回想，愈是覺得那聲詞似乎有些耳熟，像是在不同的場景下聽過。
而且他似乎應該要知道才對。
然而白鈺安自認並不是常聽歌的人，他也懷疑人魚唱的會是什麼流行音樂。
最有可能的就是曲調是人魚自己的，詞是從人類那裏學來的。
但到底是什麼呢？
白鈺安日思夜想，除了工作作畫時，就是哼著歌在思考。
然後，毫無邏輯可言地，一個想法驀然浮現腦海。
會不會是古詩？
白鈺安所知道的古詩就那麼幾首，能夠讓他產生「應該要知道」的就更少了。
答案呼之欲出。
他有點不想相信，然而把歌詞搭上記憶中的旋律和人魚歌唱時的音調，一切都完美地契合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