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是……
側過身去，果不其然的看到面無表情的沈崔湘站在大約五步外的地方看著他倆。
今天他穿的是米白色底繡著藍色圖樣的圓領袍衫，滾金邊的樣式不會顯得過於世俗味，反襯托出他那不凡的氣質。
「王爺。」員壹見到沈崔湘立刻就鞠躬作揖，狼炘也照做。
「在吵什麼。」並沒有命他們起來，沈崔湘淡淡冷冷的問。
「這、那個……」仍在氣頭上的員壹講不清原委，只是怒瞪著狼炘，於是狼炘只得委婉的將來龍去脈說了一次。
聽完，沈崔湘眉頭輕皺。
「這麼點小事也要搞的所有人都知道嗎？」沈崔湘視線落在員壹身上，用命令般的口吻道：「員壹，從今天開始你跟黎飛龍都給我在寅時就起來，時間安排跟狼炘一樣，聽懂沒？」
「王爺，但是──」員壹還想說什麼，一根發著冷酷銀色光芒的鐵指甲就抵在他的頸部，只稍輕輕往前移送，員壹就一命嗚呼了。
沈崔湘面無表情的對著員壹說：「忘了嗎？我的命令是絕對，不得違抗。」手指又前進了一點點，劃破了古銅色的肌膚，滴滴殷紅順著身體的弧線向下流。
「說話。」又往前了一點，血流得更快了，沿著員壹健壯的胸膛到褲檔，再由褲腳滴到地上，漸漸的累積成一灘。
「……記得。」像一頭不得不服從命令的獒犬，員壹的臉上明顯寫著不甘和屈辱，但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打不過沈崔湘的。
又盯著員壹了幾秒，沈崔湘才總算移開鐵指甲並收起，過程中拿出、收起、出招和之後的收起動作都快的不可思議，就連狼炘也只能大概猜測他是怎麼辦到的。
繼續走，狼炘和員壹就這樣看著沈崔湘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然後才互看了彼此一眼。
「哼，你小子不要以為自己有王爺撐腰就了不起啊，告訴你，軍中憑仗的是實力，懂嗎？實力？只會暖床的諂媚的噁心傢伙是無法在這裡生存下去的！」又哼了聲員壹才關上門，狼炘則是有些傻眼的看著砰關上的門。
員壹肯定誤會了他跟沈崔湘的關係。暖床？狼炘深深的懷疑沈崔湘那樣的人會允許男人爬到他的床上。再說，他可是憑實力拿到這軍職的，雖然就外人看來是沈崔湘贏了那一戰，不過事實只有他們兩知道。
眼角餘光瞄到旁邊有點動靜，轉過頭正好看到黎飛龍的房門輕輕關上。
原來如此，一直偷偷在看著嗎？狼炘唇角勾起毫無溫度的笑容。
放馬來吧。在這單純的小空間，就不信他們能搞出什麼花樣。
看樣子在這裡的日子會比預想中更有挑戰、更加有趣呢。
等到士兵吃完飯，黎飛龍和員壹也都在訓練場就位時，時間是辰時，分秒不差。因為習慣了吧？所以時間可以抓得很精準。
等人都到了，狼炘站到眾人面前，掃視了眼所有人，確定沒有人在做別的事時，開始說話。
「我是昨天剛上任的狼炘將軍。我想絕大多數的人都知道這件事。」狼炘看了看，沒有人露出疑惑的樣子，又繼續說下去。
「我問了下其他的將軍。」狼炘不著痕跡的偷瞄了兩人一眼；只見其中一人正打著呵欠轉頭看向別處，顯然是打定主意不理他；另一人雖然在聽，但臉上饒有興致的笑讓人全身都毛起來。
決定不去理會那兩人，狼炘繼續說：「各位也許覺得現在這樣的安排沒什麼不好，但是我必須老實的說，以職業軍人來說，這樣的訓練根本是小意思，職業軍人只要隨便一個實力中等的，這裡絕大多數的人都打不贏。」
人群中傳出不小的騷動。大概是頭一次被人說了這麼狠的話吧。狼炘暗想。不過若聽到他為他們所做的安排，大概會有人大聲反對吧。
「所以說，如果說真的要幫上沈王爺的忙，就必須把你們訓練的更強。」接著他開始說明他們接下來時間上的安排是如何，並將天干地支那套計時方法替換成較為現代的以小時為單位的算法。
當說到每六天只能休息一天，而不是原本的五二休，反對聲浪就出現了。
「這樣我們會累死吧！」不知道哪個士兵這麼說，其他人也紛紛點頭，更有人出聲支持。
「對啊對啊，這樣根本不人道吧！」
「體力還沒恢復又繼續訓練會死的吧！」
「對啊對啊！」
此起彼落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一旁的員壹和黎飛龍這時都看著他，前者是用頗得意的嘴臉看著似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後者嘴邊掛著玩味的笑容，也許是在等著看他怎麼解決這些不平的聲浪。
狼炘只是靜靜的站著，看著那些士兵，直到最後一人都靜了下來。
「都說完了嗎？」眼神橫掃過眾人，不怒而威的氣勢瞬間懾得他們不自禁的摒住了呼吸，等待他的下文。
「我曾是鳳凰城的禁衛軍，因此受的是他們的正規訓練。」他聽到底下有人在竊竊私語，眼睛淡淡的往那方向一瞥，立刻又噤聲了。
「我可以告訴各位，你們現在在做的事，對他們、對我而言，根本只是小菜一碟。」事實上有沒有到小菜一碟都還有待商榷。狼炘在心中補充。
他們以前可是只有長官有事出城或是去別處辦事才有的休息，而且如果是出城幾天的話通常會有代理的人來監督他們，沒日沒夜的鍛鍊，現在的實力是當時用血和汗累積出的成果，哪是他們現在這種樣子可以達到的。
當然，他也知道要要求這些人個個實力變得足以媲美禁衛均是不可能的。但是起碼也要比現在好。
「對我說的話，有問題嗎？」
一片凝重的寂靜。人就是這樣，即便心中有諸多不滿，仍不肯大聲對著當事人說出來。狼炘冷笑。
有人開始非議，只是遲早的事。
「沒有問題，那就開始動作！」
新的一天，開始了。
沈崔湘由他處觀望著，將一切的發生、過程看在眼裡，心中有些佩服狼炘勇於打破體制的勇氣。
他心中也是雪亮的，甚至比狼炘更清楚話說出口可能會有的反彈會有多大。
這些人原就是烏合之眾，是由員壹和黎飛龍所率領的山賊，兩人被他打敗後一干眾人才對他俯首稱臣。
要說什麼正規的訓練當然是不可能有。規律的生活作息？別說笑了，就連他們原本的頭子都做不到了，更別說手下的人了。
這下被一個新來的將軍、自稱曾在禁衛軍中待過的狼炘給訂了一堆規範，鍛鍊的時間增長，休息的時間縮短，不知道這會引來什麼事呢。
沈崔湘轉身回到自個的房，唇角以微妙的弧度上揚。
呵呵，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會跟以往有所不同吧……
狼炘打開房門，關上門前保持著良好的將軍形象，抬頭挺胸的，像是什麼也無法打倒他似的。但那凜然之氣隨著關上的房門也潰堤了。
無力的癱在床上，狼炘模糊的意識中，只是不斷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
五時起床，六時吃完早點，八時複習完前一日教授的內容，八至十時教新的戰技，十至十二時教隊形。十二時至一時用午膳，一時至五時實際對戰，五時至六時吃晚膳。六至七時給他們準備武器，整裝一下。接著一直到十時……就是夜戰。每日每日都是這樣重複著。
「不能排除可能會有夜襲，無論我們是攻擊方還是被攻擊方。畢竟夜晚通常是最好的行動時間。」狼炘在他們初次進行夜戰前說。
白天的實戰是在訓練場進行的，至於夜戰的場地則是利用山中廢棄沒有使用的隧道等等。相較於叢林之類的複雜度挑戰性當然是低的多，不過就他們的程度，光是對付黑漆漆看不出東南西北視等覺方面的問題，應該也夠他們受的了。
心理上的壓力更別提了，分不清敵我也無從判斷距離，再加上白天一直不斷的作訓練造成的身理上的負擔，一切的一切只是為每晚的夜戰雪上加霜。
剛開始還會有人肖想偷偷跑回宿舍偷懶，但被狼炘抓到的結果是不但要繼續進行夜戰，別人十時後可以睡覺了還要在狼炘的監督下不斷作體能上的「極限訓練」。
這樣的日子偶爾的打斷只有在沈崔湘命他們製作他所謂的「兵器」時才會有，那是需要許多人一起努力拿出苦力來作的玩意，要狼炘就那東西的用途和外觀等等給個貼切的名字，大概就是「火砲」之類的吧？
不過他們不好受，狼炘可也不好受啊。每天每天的跟著他們，喊他們喊得聲音都啞了，惱他們的軟骨似的性子惱得腦子都疼了，更何況員壹和黎飛龍雖然也是一起早起，但實際操作和監督他們是完全不幫忙也不插手的，簡直就像是等著看他笑話似的，因此體力也被挑戰到了極限。然而他還是每日早起晨跑，每天維持著身為將軍該有的樣子。
漸漸也麻痺了習慣了，過了一兩個月士兵也都慣於這樣的生活。
似乎是這樣。
「他媽的，每天這樣把我們操的要死不活的……」
「真是他奶奶的，幹！」
「除了酸痛還有什麼？一點成效也沒有嘛！」
諸如此類的怨聲四起，狼炘當然也預想到了會有這樣的反應。
但是他並不打算因此而停下腳步。
當初他們也是這樣熬過來的，沒什麼道理這些人不用。
要熬成一鍋好湯，就要煮的夠久。母親的話言猶在耳。
成效雖然是慢慢的、慢慢的累積，短時間之內看不出有什麼結果，但是久了就會有所不同，實力會比以往要更強。
這一事實是要用體會的，無法言明。狼炘並未多作解釋，也沒有給他們說什麼鼓勵激勵人心的話。
激勵他們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如果他們待不下去，那他們隨時可以走人。沒有人會攔他們。也不會因此而對他們做什麼。
從軍本就不是一條好走的路。如果他們妄想成為優秀的軍人，那也勢必有所犧牲。
眼睛閉上。沒過幾秒，已經沒有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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